古登堡的“鉛活字版機械印刷機”
在說普朗坦—莫雷圖斯的故事之前,繞不過的是古登堡。
像今天的電腦改變世界一樣,古登堡的鉛活字印刷無情地摧毀了——羅馬天主教教廷靠著拉丁文《圣經》掌控歐洲的政治與宗教千年的歷史格局。雖然,《古登堡圣經》是用拉丁文印刷,但新教很快就有英文版、德文版的《圣經》……后來的文藝復興、大航海、科學運動、啟蒙運動更使印刷的利器摧毀了沉沉千年的中世紀和它的文化余孽。
這是蔡倫沒想到的,這是畢生沒想到的——從“敬惜字紙”,到“因信稱義”;從東方的紙,到西方的字;從批判的武器,到武器的批判——正是站在這樣的思辨之上,人們才把古登堡捧上了改變歷史的神壇。
德國美因茨是古登堡的故鄉,這里不僅是印刷業的“耶路撒冷”,甚至是文藝復興的圣地。在古登堡博物館展出“鉛活字版機械印刷機”的復制品,還有模仿當時的手寫體印刷的42行的《古登堡圣經》原件。人們可以看到機械印刷機是怎樣把紙和字板壓合在一起,進而成為出版物,也會由此悟出——Press(出版)一詞原來就是“擠壓”。需要指出的是,活字印刷發明后,并沒有很快推廣和普及,古典手抄本仍然流行了很久。所以,1450年至1500年是鉛活字印刷的嬰兒期,這一時段的印刷書被稱為“搖籃本”。
事實上,古登堡博物館的古典印刷機械和文獻并不多,這就使得印刷業的第二圣地——安特衛普普朗坦—莫雷圖斯印刷作坊顯得尤為重要。這里有世界唯一保留下來的完整的16世紀至18世紀的印刷機械和廠房,還有9世紀至18世紀的古典文獻。正因如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05年將這里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普朗坦—莫雷圖斯印刷作坊
文獻部主任德克·英霍夫主任一邊帶我們參觀,一邊介紹,大約在1550年,也就是古登堡的“鉛活字版機械印刷機”誕生100年后,一位巴黎裝訂工人移民到佛蘭德的安特衛普,開了一家印刷作坊。他就是這里的第一代主人普朗坦(Plantin)。經過他與女婿莫雷圖斯(Moretus)的努力,安特衛普進而成為繼威尼斯和巴黎之后的第三大印刷重鎮,由此改變和影響了近代歐洲的印刷版圖。
雖然,這里1920年曾辦過奧運會,但安特衛普怎么看都是一座小城。德克·英霍夫主任說,在大航海時代,安特衛普可是世界的一線城市,是歐洲海上貿易的重要港口,一切新鮮事物都會迅速匯聚到這里,包括新興的印刷術。據考證,早在1481年安特衛普已誕生了第一部印刷作品。16世紀初,這里已經有10余家印刷作坊了。普朗坦帶著技術領先的巴黎鑄字字樣來到這里,不僅建立了印刷作坊,還成立了“黃金羅盤”出版社。
1589年有5個女兒卻沒有兒子的普朗坦去世,其印刷出版業務交由女婿莫雷圖斯來管理。這份產業后來做大和保留下來,完全是女婿家族幾代人的功勞。靠著歐洲最大的印刷企業的影響力,莫雷圖斯家族后來被封為貴族,停止了延續300年的印刷出版業務。但為了保留這份文化遺產,1876年在比利時政府支持下,幾乎整個家族的土地、房產、機械、圖書館與文獻全都售給了安特衛普市,并于第二年以“普朗坦—莫雷圖斯博物館”之名對公眾開放。
這間世界上最古老的印刷工廠,至今陳列著一排古老的印刷機,以及完整的手工字模模具和古老的克勞德(Garamond,約1510年至1561年)字體,還有17世紀和18世紀的各種知名類型刀具,這些都是極為難得的印刷遺產。
進入雙遺產名錄的博物館
坐落在安特衛普星期五市場邊的普朗坦—莫雷圖斯印刷作坊,曾是鬧市之中的一份顯眼的、顯貴的買賣。當年,普朗坦印刷與出版的重要產品是《圣經》,其中包括希伯來語、阿拉伯語、希臘語和古敘利亞語等多語言的8卷本“普朗坦多語圣經”,是那個時代的最復雜的也是最奢侈的出版物。
印刷出版業是個奢侈行業,也是一個高風險的行業。普朗坦表面上效忠于西班牙國王和羅馬教廷,背地里則是一個加爾文主義者,也是人文主義者,所以,他的多種人文主義出版物也遭到宗教裁判所的查禁。博物館墻上掛著一份裝在鏡框里的《禁書目錄》。目錄是此作坊奉西班牙統治者命令印制,當年每個書店都要張貼這種目錄,這是唯一存世的一份。目錄由西班牙一位大主教編訂,按字母分為三類:一是全部著作被禁的作者,二是部分作品被禁的作者,三是佚名作者被禁的書,其中就有普朗坦出版的書。
在德克·英霍夫的文獻部里,我們看到滿屋子都是百年以上的古書。據說,普朗坦建立印刷廠之初就開始收藏古典文獻。這里藏有包括9世紀列日地區寫作作坊的手稿,1403年的兩卷本插圖《圣經》,一直到18世紀的文獻,共有3萬多冊古版書。
其中,最令整個世界印刷業驚奇的是這里保存了1563年至1567年期間出版社的總業務賬簿,這是為金融合作伙伴提供詳細的賬目,載有出版社所有收入和支出。這些業務檔案對于研究歐洲圖書貿易和社會經濟,以及動蕩時期的知識發展情況極為重要。2001年這批文獻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記憶遺產名錄》。這里是少見的雙遺產博物館。
展現大航海時代的獨特記憶
在普朗坦—莫雷圖斯印刷博物館,到處都可見這個家族標志“金圓規”。實際上,這個圓規即是繪制地圖的工具,普朗坦創建的出版社名為“黃金羅盤”,也喻示了它濃重的海洋情結。我們這個深圳大學海洋藝術中心考察團,不是單單來看古老印刷機和珍本《圣經》的,而是研究古代海圖印刷與出版,這里也是地圖史學的“圣地”。
這個印刷作坊創建之際,正逢荷蘭海洋擴張,這里也收藏了大航海時代的許多寶貝。在雕刻皮革裝飾的客廳中,展示有佛蘭德繪畫大師魯本斯創作的多幅肖像,其中就有魯本斯創作的奧特里烏斯肖像。
1570年奧特里烏斯出版了第一部現代地圖集《世界劇場》(Theatrum Orbis Terrarum),也譯為《世界概觀》。值得一提的是,1584年普朗坦作坊還出版了世界第一部現代航海地圖集《水手之鏡》(Spieghel Der Zeevaerdt),作者為荷蘭港口恩克赫伊曾(Enkhuizen)的航海家、制圖師盧卡斯·揚松·瓦格赫納(Lucas Janszoon Waghenaer),書中匯集了歐洲西部和西北部海岸線與港口的導航圖與航海圖,共23幅。《水手之鏡》出版后迅速被翻譯成英語、德語、拉丁語和法語多種版本,多次印刷。這是普朗坦對海圖史的又一重要貢獻。
離開星期五廣場時,看到廣場邊一群孩子正在玩手機,這個電子的世界會不會把祖先的活字遺忘了?這是我的擔憂,也是我對這個館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