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恒通在自己的古法造紙作坊聞聞摸摸看看,這是老人每日必不可少的功課。那天,棠岙古法造紙技藝中心迎來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紙張保護:東亞紙張保護方法與紙張制造傳統”項目成果發布會的專家學者,他們慕名前來參觀。當專家們看到袁恒通在漿水中一撩、一提、一掀,一張紙便神奇地出現時,不禁為保存完好的中國原生態手工造紙作坊和手工技藝嘖嘖稱贊,棠云有幸成了東亞五國傳統造紙工藝和造紙材料保存相對完整地區的項目點。
與紙結緣
1936年10月,袁恒通出生在棠云溪下村,幼年時目睹村里手工造紙的繁榮景象,那時恰是奉化手工造紙業的鼎盛期,每天從棠岙運送竹紙的車子在路上排成長隊,從蕭王廟埠頭下船經寧波銷往全國各地。僅棠岙下轄的東江、西江、溪下三個村就有槽桶300余槽,從業人員達千余人。
每當造紙師傅拿到賣紙款后,第一件事就是殺雞買魚買肉,備齊祭祀禮品,到龍溪廟里祭拜,表達對祖宗的感恩和崇拜。再把祭拜過的雞、豬肉、魚等祭品辦成一桌酒席,請族長、房長及在造紙中出過力幫過忙的人喝酒吃飯。這一切令袁恒通印象深刻,也無比羨慕,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為一個造紙師傅。
袁恒通自幼家境貧困,讀了兩年書后輟學,父親叫他幫襯家庭做事賺錢。17歲,父親叫他可以獨立找活去做了。這時候,扎根在袁恒通心里的愿望蓬蓬勃勃地冒了出來,于是拜江五根為師學習古法手工造紙。在一年學徒的日子里,袁恒通起早摸黑,不辭辛苦,勤學每一道工序。特別對腌料、清洗、燒煮、搗料、打漿、抄紙、曬紙更加上心,一年后滿師,袁恒通到生產隊的造紙作坊工作。由于技藝過硬,1956年,21歲的他成了一名縣造紙廠工人,吃上了“皇糧”。沒想到8年后被精簡,又回到生產隊造紙。
以紙為伴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村里,1983年,袁恒通開始自己辦作坊造紙,那時每年能銷售40萬張防風紙,日子還過得去。至十九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隨著機制紙業的興起,手工竹紙迅速受到市場擠壓,作坊經營難以為繼,紛紛歇業轉行。最后,村里只剩下了袁恒通一個作坊。
村里許多人都勸袁恒通轉行算了,袁恒通就是不肯丟掉造紙這門技藝,“這造紙真的很辛苦,造紙、打鐵、磨豆腐的的確確是最辛苦的工作,但是我從心里喜歡。”
的確,從一棵竹子到一張棠岙紙,需要經歷72道工序:砍料、陰料、剖料、腌料、洗料、煮料、搗料、漂漿、打漿、抄紙……這個過程一般需要4個月時間。為了造紙,他每天清晨5點半開始工作,一直到晚上6點,有時還要晚。在冬季抄紙,不能戴手套,與水接觸12小時準定生凍瘡。而在夏季烘紙,烘房不能開門,恒溫40度,藿香正氣水得時刻備著以防中暑。
在這樣的情形下,袁恒通依然苦苦堅守著這一老行當,把造紙當成一生的事業來做,沒有辜負當初父親給他的起名用意“凡事有恒心而后通達”。直到1997年4月的某一天,袁恒通的家門被寧波天一閣博物館副研究員李大東敲開了,當時的寧波天一閣圖書館為修補破損的古籍藏書,需要一批與明代古籍紙相同的竹紙。經多方打聽得知棠岙還留著一家古法手工造紙作坊,便邀請袁恒通試制修復古籍用紙。雖然在袁恒通手上,造過繡紙、宣紙、壽紙、印刷紙、窗戶紙、烏金紙等各類紙品,但卻從未涉足過修復古籍用紙,與其他紙相比,修復古籍用紙的厚薄、顏色、配方和纖維構成等方面要求更高更嚴格。憑著多年的造紙經驗,袁恒通決計啃下這塊硬骨頭。已經64歲的他為此去天一閣翻閱古籍,增加對修復古籍用紙的感性認識,沒讀過多少書的袁恒通知道古籍的金貴,這是數千年華夏文明的見證。回到家后,調配原料,改配方,一次又一次,經過上百次的試驗,第一批樣紙生產出來后,被送到南京博物館化驗,結果證明這種竹紙與古籍紙最接近,具有苦澀味道,能防蟲,是修復古籍最理想的紙張。為此,天一閣圖書館一次性訂購這種竹紙4萬張。之后,中山大學、武漢大學、北京大學圖書館、福建師范大學、天津圖書館、桂林圖書館、國家圖書館等國內一批古籍修補機構紛至沓來,并認定袁恒通的作坊為竹紙專供廠家。